一場人性與獸性的較量
這不是一則童話,也不是一場寓言,而是一個辦公室裡的真實故事,只是故事裡的角色有些不同——有一位豬,一位老闆,和一群習慣沉默的員工。在這裡,豬是清醒的,老闆是清醒但選擇裝睡的。究竟,是誰比較像人,又是誰更像獸?
在一座擁擠的都市角落,有一棟外觀看似氣派但電梯永遠慢半拍的辦公大樓。大樓的第七層,是「偉豬國際股份有限公司」的總部,名字聽起來霸氣,但走進去的員工都知道,這裡每天的日常,比任何動物農莊還要鬧劇。
這家公司的老闆姓白,名一刀,人送外號「白一刀」,據說當年在創業時快狠準地砍掉三個合夥人,如今獨佔高位。他講話不重複,但命令卻反覆變來變去;他從不咆哮,卻用一種令人發毛的冷靜指令摧毀員工的希望。對外,他是個成功的企業家;對內,他是無形的壓力來源,像病毒一樣感染著整個辦公室的空氣。
公司裡有一隻豬,不是比喻,是真正的豬。沒人知道牠從哪來,只知道三年前,一場尾牙抽獎時某個實習生惡搞送了一頭「迷你寵物豬」,白老闆本想丟掉,但最後竟然決定留下,並命名牠為「小黑」,說是要提醒自己「別忘記初心」。
「小黑」從沒出過辦公室,被養在角落的玻璃房裡,裡面有自動溫控、有機飼料、甚至有Spotify放著古典樂。每天老闆準時在午休時間餵豬,嘴角竟會出現人們在公司裡從未見過的微笑。這笑容不屬於員工。
員工私下流傳一句話:「這裡最幸福的是那隻豬。」
理由很簡單:牠不加班、沒績效壓力、不需要回報老闆簡報、不用在群組裡半夜回訊息、也不用笑著說「學習到了」然後咽下羞辱。
有一天,公司來了個新員工,叫阿軒,是個剛退伍的大學畢業生,帶著滿腔熱血與半生天真。他在第一週就察覺氣氛詭異:所有人都走路無聲、對話如密謀、眼神像長期未曬太陽的小鼠。更詭異的是,他每天午餐後去茶水間倒水時,都看到老闆坐在豬玻璃前,緩緩地對著小黑說話。
「你知道嗎,他們都在騙我。」白老闆柔聲說,「只有你不說話,反而最忠誠。」
阿軒忍不住問前輩:「老闆是不是有點……嗯,奇怪?」
前輩苦笑說:「你錯了。這隻豬才是他最信任的員工。牠不會辯嘴,不會質疑命令,不會請育嬰假,不會罵薪水低,不會提出建議,更重要的是——牠吃飽就睡,醒來就吃,從不問為什麼。」
於是阿軒開始觀察那隻豬。他發現,每次員工提出改進計畫時,老闆會冷冷地說:「如果豬都能安靜過活,你為什麼要那麼多意見?」每次有人抗議工時過長,他便說:「豬從沒嫌過每天只有吃睡。」
豬,慢慢變成了比較基準。不是激勵,而是壓迫的工具。牠不工作,卻成為最受信任的「榜樣」。在這裡,你若比豬更吵雜,就會被說成問題員工;你若不如豬沉默,就會被貼上「不穩定份子」的標籤。
阿軒開始記錄這一切,像是養成筆記,也像是寫給未來離職理由的備忘錄。他寫道:
「今天老闆罵了設計部主管,說他沒有豬懂得『安分守己』;行銷部提案被否決,只因老闆覺得太多變化會讓小黑焦慮;甚至有一天人資想改善勞資合約,老闆竟說:『我們要讓員工變得像小黑一樣穩定,合約改什麼?』」
員工們越來越多地討論豬。有人說豬其實是老闆內心的鏡子,有人說豬是他控制慾的延伸,也有人認為,豬只是被困在比人更舒適的牢籠。
直到某天,豬病倒了。牠不再進食、不再翻身、不再哼哼,靜靜地躺著。整間辦公室沉默了三天。白老闆罕見地取消了所有會議,把所有醫療資源全灌進那隻豬身上。最後,小黑還是走了。
那天,整間公司沒有音樂,沒有笑聲,甚至連電話鈴聲都自動轉接。白老闆站在豬的空玻璃房前,久久不動。他沒說話,沒責罵,也沒下任何指令。
阿軒記得,那一刻辦公室真的像人類世界了。因為沒有豬,大家都忽然想起自己不是「牠」,卻活得更像「牠」。
幾週後,公司氣氛開始改變。有人請辭,有人提議改善流程,有人開始彼此分享抱怨。白老闆卻沒再用豬做比喻。他變得更加冷淡,甚至更機械。
某日,阿軒在離職前一晚,偷偷在那空玻璃房裡貼了一張紙條:
「小黑,你比我們都勇敢,因為你從來沒假裝自己是人。」
他走出公司那晚,天氣正好,沒有灰霧,只有月光。他忽然覺得自由,也忽然明白——
不是老闆像豬,而是豬從來不像老闆那麼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