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人試煉
在一間藏身市中心辦公大樓五樓的設計公司裡,氣氛總是壓抑得令人窒息。這間公司名叫「晴嵐創意」,聽起來詩意又溫柔,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壓榨與冷漠堆砌起來的牢籠。公司裡的老闆叫杜國斌,一個年過五十卻仍梳著整齊大背頭、嘴角永遠掛著冷笑的男人。他最擅長的,不是經營設計,而是精準地踩在人心的邊界上跳舞。
這天,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年輕人叫林佳霖,懷抱著對創意產業的憧憬,踏進了晴嵐的大門。他的履歷不算特別亮眼,但面試時眼裡閃著光,說話時認真有禮。杜國斌看著他,沒有特別滿意,但想到公司最近有幾個跑單的小案子沒人願意接,就點點頭說:「薪水兩萬八,試用三個月,不包加班,做得好再說。」佳霖聽了,雖然心裡微微一沉,但想到這是個起點,還是低頭答應了。
第一天上班,沒有人替他介紹公司流程,只有一張灰撲撲的辦公桌、一台反應緩慢的電腦和一大堆看不懂的客戶資料。他鼓起勇氣去問坐在隔壁的學姐,但對方只丟下一句:「自己學比較快。」然後就戴上耳機,不再理他。
杜國斌倒是很「關照」他。一整天不時從辦公室走出來,繞過來看他螢幕,眼神裡滿是懷疑。有時什麼也沒說,有時卻冷冷地丟下一句:「你這個配色是眼瞎嗎?客戶會吐血吧。」或是:「你大學教你這種東西?白花錢了吧?」
佳霖臉紅耳赤,卻不敢回嘴。他不是沒自尊,而是太怕失去這份工作。他知道,如果這裡不錄用他,他很可能會在家閒上幾個月,讓家裡擔心。
幾週過去了,佳霖開始熟悉案子的流程,也慢慢做出一些小成果。有一回,他熬夜做了一整份活動視覺提案,自信滿滿地交給杜國斌。對方翻了幾頁,皺起眉頭說:「這種等級你敢拿給我看?你以為你是來這裡玩的?」
當著所有人的面,杜國斌把那份提案重重地摔在桌上,然後丟下一句:「浪費我時間。」轉身進了辦公室。整個辦公室一片沉默,只剩下佳霖盯著被壓皺的封面,手指不停顫抖。
後來他才知道,原來老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一個新人員工「出氣」。薪水總開得特別低,工作卻安排得特別重,一旦新人有一絲反抗或主動爭取,就會遭到當眾羞辱或私下冷處理。老員工都看在眼裡,卻早已麻木不仁。有人低聲說:「忍過三個月他就不管你了。」也有人苦笑說:「忍不過就換下一個而已。」
有一次佳霖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十點,只為了完成一個臨時交辦的網站版型。第二天早上他眼神發紅、頭髮亂糟糟地交件,杜國斌只看了幾眼就說:「誰叫你加班的?設計這麼醜還敢熬夜?我請你來浪費電的嗎?」
佳霖嘴唇微微發抖,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。他發現自己越努力,只換來更狠的羞辱。他試著找人說話,試著解釋,但杜國斌不聽,也不信。他的眼神像刀子,只要一靠近就會劃傷人。
薪資也從沒變過。三個月過去了,佳霖主動問轉正的事,杜國斌卻說:「我覺得你還不夠成熟,我再給你一個月觀察期。」一毛錢也沒調,福利也沒改。佳霖回到座位,手指握緊成拳。他開始質疑自己,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來這裡。
直到有一天,他看見公司群組跳出一則通知:「新進設計助理,張筱雅,下週一報到。」那一瞬間,他彷彿看到自己的影子將被取代。那天下班後,他把桌面收拾乾淨,沒有通知任何人,靜靜地走出了晴嵐創意的大門。
沒有人追問他為何離開,也沒有人替他說話。杜國斌只冷冷說:「年輕人就是不穩定啊,吃不了苦。」然後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,繼續下一輪「新人試煉」。
而佳霖,在幾個月的沉潛後,進入了另一間規模較小、但氣氛溫暖的設計公司。他的才華終於有人欣賞,也學會了分辨什麼是真正值得付出的環境。他不再沉默,也不再忍耐。他把那段經歷收進心底最深處——不再怨恨,只記得那是他學會挺直腰桿的起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