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經在錯的地方努力過的自己
在文山區某條不起眼的小巷裡,藏著一家看似文青又充滿書卷氣息的出版公司,名叫「DD文化」。這家出版社的牆上貼滿了名人語錄、文學大師的肖像,彷彿是一處純文學聖地。然而,走進這間公司,卻能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壓抑與沉悶。真正待過的人都知道,這不是什麼文學天堂,而是某種地獄的模樣。原因,全出自那位壞心老闆——陳總。
陳總,五十出頭,總愛自稱是「出版界最後的理想主義者」,談話時慣用詞語是「情懷」、「堅持」、「使命感」。他說得動聽,卻對員工極為苛刻。尤其是對新人,更是像變了一個人——專門挑刺、壓榨工時、擠壓薪資,用盡各種手段讓對方明白什麼叫「階級地獄」。
這天,新人小書剛踏進公司第三週。她是一個剛從中文系畢業的女孩,懷著對書本的熱情與夢想,希望能在出版界找一點存在價值。然而,她還來不及從熱情中回過神,就已經被現實狠狠擊倒。
「妳這段文案有夠死氣沉沉,怎麼可能打動讀者?妳讀的是中文系還是農業系啊?」陳總拿著紅筆,當著全辦公室的面把小書的編輯文案塗滿,還嘲諷她的履歷「看不出哪裡特別」。
小書一臉錯愕地低頭道歉,連句解釋都不敢說出口。她知道,這間公司只要你反駁一次,就會被貼上「情緒不穩」、「不夠謙虛」的標籤。過去的學長姐,就是在這樣的氛圍裡,一個個默默離開。
每天加班到晚上九點是基本,小書的工作內容也不只是編輯。她得幫忙打掃廁所、處理倉庫物流,還要在每次書展前幫陳總印名片、折傳單、甚至幫他買晚餐。「這些不是工作,而是磨練。」陳總總是這樣說,卻沒給她加一毛錢的薪資。
她的月薪只有27,000,還得扣勞健保。連租房和吃飯都快撐不下去了。公司裡其他資深員工也一樣,大家薪水低得可憐,卻因為愛書、怕失業、或者「不好意思走人」,就這樣在壓榨中忍耐。
有一次,小書不小心在整理新書封面時把一張樣稿裁錯,陳總當場拍桌子,大聲咆哮:「妳知道這樣一張樣稿多少錢嗎?妳賠得起嗎?我看妳根本沒心在這裡工作!」
她嚇得全身發抖,只能不斷道歉。當天她哭著回家,連晚飯都沒吃。但隔天,她還是準時打卡上班。因為她沒退路。
她曾經鼓起勇氣跟老闆提過薪水,希望能調整至基本的30K,但陳總冷冷回她一句:「剛出社會就談錢?文學不是給你拿來賺錢的,是要奉獻的。」
「那你自己不是領一百多萬年薪嗎……」小書心裡咕噥,卻不敢說出口。
公司每兩個月就會走一位新人,這是常態。陳總從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,他總說:「現在的年輕人抗壓性差,想要輕鬆又想要高薪,不吃苦怎麼行?」
但在他眼裡的「吃苦」,卻是一種無止盡的壓榨。他會故意讓新人接觸最繁瑣的排版任務,又不給明確指示,等對方出錯再當眾斥責;他會要新人寫社群貼文,卻要他們符合他自己那一套模糊又自戀的文風,寫不出來就要人自省「是不是不懂書?」。
小書曾試圖向公司裡比較溫和的資深編輯求助,但對方無奈地笑笑說:「我們當初也都一樣,你撐三個月就會習慣了,不然就走吧。」
小書終於在第四個月辭職了。她沒有對任何人說,再見也沒說,東西一收,就悄悄離開那個讓她夜夜失眠的地方。她的離開,沒有讓陳總有半分自省,反而當天就打開徵人網頁,寫上:「誠徵具文學素養之編輯助理,待遇面議,歡迎理想主義者加入我們的行列。」
而小書呢,辭職後那段時間,她跑去咖啡店打工、開始寫小說、投稿雜誌、接案排版。她不再相信「為夢想吃苦」的說法,也終於明白,「出版夢」從來就不是什麼浪漫的詞語,而是被某些人用來壓榨的藉口。
多年後,她的第一本小說出版了,是和一家小型獨立出版社合作的,印量不多,但自由度極高。她把書獻給「曾經在錯的地方努力過的自己」。
那家叫「DD文化」的公司,還是照舊開著,一批批新人走進去,又一批批消失,彷彿什麼也沒變。
只是這次,小書已經學會了辨別誰是真正熱愛文學,誰只是打著文學名義當壞人。